Rachel進入大廠時,曾經把直屬領導當成自己奮斗的模板:三十五六歲的白領麗人,在北京有車有房,薪資高,能力強,地位穩定。但是她離開大廠時,暗自決定放棄那樣的成功:領導的房子買在石景山,每天繞大半個京城通勤。生了孩子,產假還沒休完,就“主動”回來上班。
(資料圖)
28歲的Rachel,選擇了辭掉大廠職位,帶著50萬人民幣(她工作攢下的全部身家)出國留學。她的學歷,從一個學國際貿易的二本生,變成了美國某大學量化方式與分析專業的研究生。這是一個不小的跨度。?
我們與好幾位大齡留學的女生聊了聊,是的,都是女生。34歲的趙雨竹,33歲的洛洛、29歲的Rachel和Cindy。在職場中,她們不算大齡。但在校園里算。
三十而已,我們還能拼。大多數同齡人的選擇,是在職場上趁年輕往高處走。這是職業上升的黃金期,也是構建世俗家庭的窗口期,或者改行、換城市、換行業的窗口期。留學,曾經意味著鍍金,但今天它的成色已經不足。一些在找工作中遭遇碰壁的學生開始自嘲“海歸廢物”,和“985廢物”一樣,背后是高投入低回報的現實。
大齡留學,是準“中年人”的一次冒險。她們有積累,但還沒有太多負累,而追尋自我的夢想還在保鮮期。?
Rachel 的故事,與無數互聯網大廠員工的經歷高度重合:兩年里,她兩次遭遇部門解散的命運,業務更是以月為單位不斷調整。但變化快并不意味著躺平,加班熬夜仍是常態。有一次為了盯片子,她還陪著外包后期在剪輯室里熬了通宵。但變化會抵消一切努力:她忙活了兩個星期的活,還沒交付就被砍掉了。搞到后面,Rachel時不時會崩潰一下,有次她給已經離職的同事打微信電話吐槽了兩個小時,中間一度情緒失控大哭起來。
這份工作剛開始時并不是這樣的。拿到大廠offer,對于二本學生Rachel來說,是一個消除學歷自卑陰影的里程碑,讓她恢復了久違的自信。她發現原來很多事情只要努力夠一夠,就能夠得到。那時Rachel充滿了干勁,想要多掙錢,也想要證明自己。?
如果一切按預想的那樣運轉,Rachel也許會擁有一個像她在大廠的直屬領導那樣的未來:留在北京,成為一名用疲憊的身體換取職業資歷的中產。五年前,她離開襄陽剛來北京時,談過一次戀愛,男孩是東北人,明明白白地告訴她自己買不起一線城市的房。那時她不以為然,也不以為難。?
Rachel從大廠離開時,仍然是單身。她默默計算著存款額度,那是她換一個地方重新開始的本錢。在原生家庭層面,她沒有太多后顧之憂。她是獨生女,但從不是掌上明珠。在體制內工作的父親為了生二胎而毅然離婚,她跟著母親和姥姥長大。家庭從不是能拴住她腳步的羈絆。
曾在某證券公司工作的“金領”洛洛和大廠白領Rachel一樣,都是借助工作積蓄的底氣,選擇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不過洛洛有一段長達五年的異國戀情,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
洛洛的工作曾是親友們羨慕的對象,又體面,收入又高。洛洛自己也為站穩腳根付出過很多努力。她的大學專業是市場營銷,嚴格來說與工作并不對口。為了證明自己,洛洛自學考下了CFA(國際金融分析師),并從二級市場轉崗到了一級市場。
前兩年,洛洛體會著腦力密集型工作帶來的價值感。工作了四年后,洛洛發現:“當我越來越了解工作性質后,會發現這個工作不是我想做的。”那會兒她所在的部門叫質量控制,負責現場檢查業務,然后將發現的問題遞交給上交所、深交所。“我們跟業務部門是有些利益沖突的,我有時候會感到力不從心。”
帶著工作六年攢下的100多萬,洛洛重新出發。
初到美國時,Rachel非常焦慮。一方面,她總是在擔心錢的問題,來美國的第一年,Rachel在超市從沒有買過2美元以上的東西。另一方面,學業壓力、社交壓力的鬼影也如影隨形。有小半年時間,Rachel一直處在開口說英語的焦慮里,巨大的溝通障礙讓她吃了不少苦。而且因為她總是忙著兼職,精力被極限壓縮,幾乎錯過了上課以外所有的校園生活。?
“我懷疑過自己。” 不只是一個人這樣說。很多人跟 Rachel 一樣,剛到異國時聽不懂、看不懂,他們會忍不住想:這次留學是對的嗎?花了那么多錢和精力來到這,搞砸怎么辦?
這種懷疑有時候甚至會發展為對自己的否定。有人忍不住自我檢討,想著如果還在國內,做著那份工作,會不會過得更好?第一份工作的老同事都已經開始帶團隊了,自己要是也堅持那條路會不會不比他差?
這場“中年”冒險付出了高昂的成本——錢和時間。除了家里有礦的,大部分人在考慮留學時,都會默默算一筆賬:學費、生活費要花多少,手里存款有多少,畢業之后能找到的工作工資有多少,用多長時間能夠賺回來投入的錢。
換專業,是這場冒險里的必選項,也是保證未來成功概率最大的砝碼。
Rachel的本科專業是國際經濟與貿易,聽起來高大上,就業時卻幫不上忙。大學畢業后,Rachel的工種就是典型文科萬金油崗——文案,碼字。后來進入大廠后,她又做起內容運營和策劃,“我不在核心部門,核心部門是技術或者商業化。”
出國讀研究生時,Rachel選的專業是量化方式與分析。這個專業聽起來拗口,其實類似數據分析,它會涉及一些軟件的學習,以及一些基礎的編程知識,Rachel就借此學了點Python。?
某留學教育機構發布的“2023留學白皮書”顯示,碩士留學前三大申請專業分別是計算機(10.5%)、金融(9.9%)、教育學(6.1%),三者都是就業指數景氣的熱門專業。技術性、實操性、就業面向,是大齡留學生選專業時的幾個重要考量指標。
“數據分析的需求挺大的,各類型的公司都要人。” 在西班牙輔修了數據分析的Cindy 舉例。2022年11月,Cindy西班牙就讀的學校舉辦了招聘會,去的五六十家公司涉及各個領域,互聯網、出版圖書、快消品甚至種子公司,幾乎無例外地都開放數據分析的崗位。而Cindy最后拿到那份實習offer,公司是做汽車零配件生產的。
選擇大齡留學的“姐姐”們,在專業選擇上比20歲出頭的年輕人更為理性。她們考慮的不僅有就業前景,還有與自己過往職業經驗積累的聯系。
有著11年工作經驗(其中8年都在外企)的趙雨竹,出國后選的專業是是心理學。這對她來說不算轉行。她原來的工作是企業文化建設,對員工心理和需求的把握是工作必備的能力。但入行十年,她發現自己從沒接受過正規的心理學知識訓練,這讓她覺得,想突破職業瓶頸,必須要充電了。但是,趙雨竹選擇在英國學心理學,就要面對一個事實:在歐洲,心理學和商科、金融一樣是熱門大專業,但在就業階段,外國留學生在與本地同專業學生競爭的時候沒有優勢,因為語言和文化的鴻溝不是幾年的學習就能填平的。?
在英國,心理學的畢業生去向大概是這幾類,第一類是去公司做UI設計、HR這類幾乎跟專業無關的工作;第二類,去做社工或者健康方面的護理人員;第三類,在一些機構做研究員;第四類,走臨床心理學的路,這是一個國家支持項目,但因為不用交學費,競爭非常大,有的大學學老師都是要等上三年才能申請到;最后才是心理咨詢師。趙雨竹最想做心理咨詢師,但也不排斥其他方向。?
“想要重新回到學校讀書,對我來講,有點像一個心病。” 正在西班牙留學的Cindy說。
大齡留學者的共同點是,留學前,他們已經闊別校園幾年,在職場打拼時輸出多、輸入少,重新回到校園,很多人就像缺水的植物終于得到了灌溉,精神就像枝葉一樣舒展開來。
而Cindy回顧過去,她敏銳地察覺到,其實自己過去一直不懂什么叫學習,也不愛學習。高中時她處在某種“無意識的夢游狀態”,忙著談戀愛。大學她是在海南島的一所普通二本度過的,整整四年她也沒有培養起什么學習意識。
后來,Cindy 大學畢業了,徹底離開了學校,卻開始常常夢到坐在教室里讀書,學習的念頭像野草一樣瘋長起來。“也許是上班以后才發現,校園生活有多純粹。”Cindy想要有一整塊時間讓自己沉浸下去,比如去學一門新語言,接觸一個新領域,或者學一門新技能。在杭州做了三年審計后,Cindy 學會了潛水,她辭去工作跑去菲律賓的小島上轉型成了一名自由潛教練。新技能也給了Cindy回饋,自由潛教練最好的時候,三天能讓Cindy賺到4500元,是過去當審計一個月的收入。
如果不是疫情,Cindy本來的計劃是2020年去申請澳洲的打工簽證,邊打工邊給自己的澳洲留學攢錢。黑天鵝事件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也中斷了Cindy的計劃。2020年3月,澳大利亞頒布禁令,宣布對除本國居民外的所有人關閉邊境。Cindy只能臨時改變計劃。在做了一番功課,比較簽證、語言和花費后,選擇了西班牙。?
之所以一定要留學,而不是回到國內繼續干審計,Cindy 是這么解釋的:“趁世界低迷的時候,我來加點buff,多點技能在身上。我相信世界運行有周期,低過之后一定是往上走,等世界好起來的時候,我已經有了更充分的準備,抓住更多的機會。”
2020年到達西班牙后,她先是在語言學校從零開始學西語。整整一年有余的時間,她都在做這一件事。2022年夏天,她又報了數據分析培訓班,“我想之后,學東西會成為我一個常態的規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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