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某夜,中大校園,化學系主任曾昭掄匆匆趕來參加教授會,可他的袍子又破又臟,鞋上還有倆洞。
校長朱家驊沒看清,以為他是混進校園的乞丐,當眾指著他大喝:“你是誰?出去!”曾昭掄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次日,朱家驊就收到化學系主任的辭職信!
剛接到曾昭掄的辭職信,朱家驊感到莫名其妙,連忙派人詢問辭職的原因。不久,派去的人尷尬地告訴他,昨晚被他從會議室趕走的人正是曾昭掄教授!
朱家驊大驚,急忙趕到校園內曾昭掄的家中,希望能勸他留下。孰料,曾家房門大敞開,桌子上放著一張紙,正是當年中大給曾昭掄發的聘書。曾昭掄掛冠而去。
曾昭掄,1899年出生,曾祖曾國潢是晚清名相曾國藩的弟弟。
作為曾氏家族的后人,用含著“金鑰匙”來形容曾昭掄的身世一點都不過分。但“過分”的是,曾公子居然不愿做個混吃混喝的“二世祖”,反而上進好學!
16歲那年,他考入清華,僅用5年時間就修完了8年的學業!
如果用“鶴立雞群”來形容一個天才在普通人中的位置,曾昭掄無疑就是那只“鶴”。可如果把“風度翩翩”當作衡量世家子弟儀貌的標準,曾昭掄一定在倒數的名次里。
因為,他是一個對外貌儀表毫不講究的人。
家境的原因,讓曾昭掄無需像普通人那樣輾轉打拼,只需專注于學業;可也正是因為豐裕的家境,可以讓他不用分心學術之外的任何事,包括儀貌。
21歲那年,曾昭掄赴美留學。
在麻省理工學院,曾昭掄再次展現了他的“恐怖”天賦!3年時間修完4年的工程學,再用3年時間轉攻化學,接著用2年時間取得麻省理工的化學博士學位。
在美留學的8年里,很多西方學生都還記得一個叫曾昭掄的同學。
曾昭掄之所以如此出名,并非因為他的“恐怖”天賦,在麻省理工,最不缺的就是天才。曾昭掄“仰仗”成名的,是他邋里邋遢、不修邊幅的儀貌。
除了上課之外,曾昭掄幾乎都呆在實驗室里,一呆就是好多天,吃喝拉撒、梳洗打扮都被他認為是浪費時間。
對于一心追逐學術的人來說,外物都是羈絆。
曾昭掄同樣如此,他認為與其“浪費”時間打理自己,不如空出時間去做學術研究。
所以,漸漸的,麻省理工學院的學生都聽說有一個來自中國的貴族之后,因為醉心于學術,把自己活成了“乞丐”,邋里邋遢,不修邊幅。
曾昭掄卻毫不在乎別人在背后的指點,而是繼續攀登科學的高峰。
煊赫的身世,扎實的學術功底,以及過人的天賦,這讓所有看好曾昭掄的外國導師都認為,他將留在西方繼續學術研究,且一定會在某一天大放異彩,享譽整個化學界!
可誰也沒想到,拿到博士學位的曾昭掄居然輕易就放棄了進入高等實驗室的機會,直接買票回國。
看好曾昭掄的導師想不通,勸他繼續留在美國。
一向不善言辭的曾昭掄卻說:“我是來你們這求學的,學成報國才是我的心愿。”
原來,這個在外界眼里不修邊幅、一心向學的中國青年,胸中也有一腔熱血!
1926年,曾昭掄學成歸國,被中大聘為化學系的教授。回到國內的曾昭掄,依舊保持著他在留學期間養成的習慣:布鞋長衫,頭發凌亂,邋里邋遢,不修邊幅。哪怕是在他和表妹成親之后,這一習慣都還“固執”地保持著,倔強地讓人敬佩。
曾昭掄的同事對他的印象十分深刻:
“他所穿的大多是藍布大褂,在外人看來總是皺皺巴巴,不太合身,且有些破破爛爛、土里土氣。臉洗得好像不太干凈,頭發不整,胡子幾天不刮。鞋子總是一雙藍色或黑色布鞋,且前后有洞,近似于后來的塑料拖鞋或涼鞋,只能趿拉著走路。鞋中襪子的前頭總是被腳趾頂破,露在外面。”
于是,在中大的校園里,很多學生都能看到一位匆匆走過的教授:
他經常穿著帶洞的鞋、被化學藥劑腐蝕得五顏六色的長袍,偶爾跟路邊的電線桿認真地討論學術問題,甚至下雨天帶著傘卻淋著雨邊思考邊走路......
為了不影響學術研究,這位曾教授還跟妻子約定,一輩子都不要孩子。
對學術的研究讓曾昭掄癡迷,但在育人方面,他也一點沒落下。
只要是他的課,他必然是第一個抵達班級的人;只要是做化學實驗,他一定會帶著學生一起做;而只要是他去上化學課,教室里也一定座無虛席。
在曾昭掄的學生中,有清華大學化學工程系的主任曹本熹院士,有中國量子化學之父唐敖慶院士,還有中國人造石油學科創始人朱亞杰院士......在后世的中國化學界,不少頂梁柱都曾師從曾昭掄教授。
無論是做學術研究,還是教書育人,曾昭掄都做到了極致。
在旁人眼中,曾昭掄好像除了這兩樣之外,對其他的一點都不關心。事實上,好像也是如此,就連中大校長朱家驊來了那么久,都沒在任何場所見到過他。
當然,一個校長居然不熟悉學校的教授、主任,可見,朱家驊的志向并不在校園內。
對朱家驊來說,教育經歷只是其走上仕途的資本。
一直以來,他都追求形象,嚴格要求師生都穿得整潔干凈。所以,那晚他才不問青紅皂白,沒看清人就出口呵斥。但曾昭掄很討厭那種高高在上、以貌取人的官僚作風,更受不了被人呵斥的羞辱。所以,他根本不給堂堂大校長道歉、解釋的機會,直接掛冠而去。治學則心無旁騖,育人則嚴謹力行,曾昭掄先生于人于己何曾有半點虧欠?可惜,他卻被一個醉心仕途的官僚無理呵斥,為了尊嚴掛冠而去。
朱家驊并不了解曾昭掄為人,更不知道他除了醉心學術、育人外,還藏著一個科學強國的遠大志向!
當年,曾昭掄之所以放棄美國的優渥待遇而回國,就是為了把自己學到的知識奉獻出來,報效自己的祖國。遺憾的是,民國的政治環境幾乎容不下一張安靜的課桌。
直到1937年全國爆發激烈的抗日救亡運動,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曾昭掄竟然主動站了出來,成為西南聯合大學籌組會的負責人,牽頭遷徙、合并清華、北大和南開大學。
更令人驚訝的是,在西南聯大,他一改往日的沉默,經常和李公樸、聞一多等人一起討論時事、參加演會,組織抗日宣言等活動,發表“反蔣、抗戰”言論,是當時西南聯大有名的進步教授之一。
試問,這樣一位胸懷大志的人,怎么可能只是個醉心學術的迂腐先生呢?
費孝通曾經這樣評價曾昭掄:“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兩點,一是愛國,一個是學者。”
遺憾的是,作為中大的校長,朱家驊卻不叫自己的老師,更不知道如何與學者相處,不知道什么是學者的風骨!
匹夫不可奪志,何況是有風骨、有遠大志向的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