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多時候,我發覺自己是一個工作和生活不能完全分開的人。
朋友說,這不是最好的狀態。最好的狀態應該是工作歸工作,生活歸生活。但是,做教師的日子越久,我越發覺自己好像是生活在工作中。其突出表現為:每一天的語文課“嚴重”地影響著甚至支配著我的心情,夸張一些說,是影響著我的生存狀態。如果今天的課有意思,我就會感覺生活是陽光明媚的。反之,如果今天的課比較失敗,那么,我就會覺得生活是必須及時調整改善的。每一天的語文課的質量,成了衡量我生活質量的一把重要標尺。
我并非一個工作狂。除了喜歡上語文課,我還癡迷很多其他事情:我喜歡體育鍛煉,能夠數十年如一日地堅持長跑;我喜歡時裝,學生們還曾經專門研究過“昭君”牌服裝;我愛好交誼舞,碰上好搭檔也能臭美幾下子;我喜歡寫作,總樂此不疲地像打扮自己一樣涂抹與教學有關或者無關的文字……但是,這些愛好給予我的樂趣,似乎都不如上了一節好課那樣純粹和持久。我很難想象,如果有一天我告別講臺了,我還能到哪里去尋找像上好一節語文課那樣穩定簡單可持續的快樂之源。
細細想想,我對語文課的依賴似乎也來得很正常。
我在重慶綦江這個小縣城平民聚居的一條街上長大,父母都是破產小廠的工人。家庭背景讓我們這幫孩子少有熱愛學習的。但我還算幸運——看小說、講故事等愛好使我的語文成績還算不錯。但我絕不是一個聰明的孩子。雖然我鉚足了勁兒認真地學,但數理化還是只能學得平平。中學時代幾乎方方面面都乏善可陳的丑小鴨一般的我,在進入了中文系之后,在做了語文老師之后,卻突然全身充滿了破蛹為蝶的勇氣和力量。
毫不夸張地說,是語文課把我引領進了生活的大門,并且讓我感受到了一個平凡女孩兒生命的尊嚴和快樂。
這種尊嚴和快樂的獲得是從一堂堂的公開課開始的。朋友們戲稱我為“賽課專業戶”“得獎專業戶”“公開課專業戶”。有一段時間,在輿論的左右下,我也反思過懷疑過公開課的價值。時至今日,當我站在青春的尾巴上,護送著更青春的同人們走上公開課的講臺時,我依舊常常百感交集。因為,我已有足夠的自信這樣為公開課定位了:它們讓你在不知覺中簽署了一份自己的教學生命的“質量保證書”。如果你曾經登上過教學藝術的高峰,曾經享受過教學藝術的高峰體驗,那么,你的追求就永遠會只在高峰。在公開課上,你所成就的,不僅僅是幾節“代表作”,而是成就這些“代表作”的追求優秀的習慣,這習慣會使你終身孜孜不倦地興趣盎然地去成就“家常課”的厚重和精彩,于是,你也就有了去成就你人生的厚重和精彩的更多可能。
人即是課,課即是人;人創造課,課也創造人!上課,從優秀的公開課到優秀的家常課,于我自己而言,獲得的不僅僅是榮譽,更是修養、學識、經歷以及更為重要的積極向上的人生態度。
我的青春,變成了一堂堂的語文課;而一堂堂的語文課,也見證了我的青春。語文課上的一問一答、一顰一笑、一標一點,在我不算太短的人生旅程中,鋪筑的都是最莊嚴最華美的生命的紅地毯。
所以,每天清晨到來的時候,我總是熱切地期待著這一天的語文課;而每個深夜,我也總是習慣性地為今天語文課中的某個成功或者失敗的細節唏噓感嘆輾轉難眠。歲月匆忙,時光流轉,我相信我的語文課將會比我的生命更加長久。它們像兩排忠貞的行道樹,繁茂在我工作和生活的兩岸,是我生命的旁白,更是我生命的主題。
所以,當面對“我的語文人生”這樣于我而言還稍顯宏大的話題的時候,我的第一選擇必定是那些早已經融化在我的血液中、沉淀為我的生命信仰和信念的一個一個和語文課有關的故事。就是這些人和事,開啟了我的人生智慧,鑄煉了我的人生品格,使我成為現在這樣一個無怨無悔地“活”在語文課中的人。
是語文,磨礪了我生命的韌度。
是語文,提升了我生命的熱度。
是語文,昭示了我生命的高度。
是語文,提煉了我生命的純度。
是語文,拓展了我生命的寬度。
……
所以,我的人生故事,必須也只能由我的語文課來述說!
摘自《王君講語文》2008年8月第一版